第二场布匿战争之后,罗马进入快速发展阶段,共和国不得不兼顾训练军队、打仗、收税、建设并维护基础设施这些繁杂的工作。罗马一直到末期才捋顺用官僚进行这些治理的逻辑,可惜很快就被苏丹的乌尔班大炮轰成了断壁残垣。当时的这些行政业务全部被打包成了一个个金融订单,并以拍卖的形式出售给私人财团,这些财团由富裕的骑士阶级组建而成,他们无需回避商业利益。而元老院阶层则可以通过股票代持的方式参与到这些包税人公司当中,这样一来,整个罗马从上至下都可以享受到罗马扩张的红利。
元老院决定了下一个军事目标之后,就会将目标拆解为一个又一个政府合同,各个包税公司就会在公开拍卖中对政府合同进行竞标。如果你的财团资产中大部分是武器和盔甲工厂,那么你就会想办法拍得军需物资承包合同,如果你财团的资产都是石材工坊和建筑器械,那么你就很适合拿下被征服城市的建设合同,这其中最受各类公司欢迎的,就是包税合同。伴随着罗马对安纳托利亚和叙利亚的征服,大大小小的西亚城市都被打包成了税收单位拍卖了出去,中标者欣喜若狂,失败者垂头丧气,每个公司都相信自己能从西亚这里压榨出巨额的税赋。
历史学家波里比阿在他的著作中记载到,几乎所有的罗马公民都或多或少地参与到了政府合同当中。有的大型包税人公司甚至有成百上千个投资者,而投资者大多不直接参与企业运营,而是凭借拥有的股权份额被动获取利润,投资者可以买卖自己手中的股权份额,而不会像希腊那样变一次股份就要打一次官司。看到这里大家是不是有些熟悉?是的,这就是当代的上市公司的雏形,更有趣的是由于罗马的上市公司一般都只关注来自政府的合同,这样一看和中国当初开放股票市场让国企上市的理由就更像了。
在上一篇文章中我们提到过,贵族阶级和骑士阶级一旦失去财产就会被贬为庶民,因此统治集团必须要找到一个让自己财富保本增值的方式。包税公司的覆盖面越广,投资方式越简单,罗马贵族投资并获得利润的方式就越丰富,就越能保证自己阶级不滑坡,二者双向奔赴,一度让包税人公司成为罗马最大的税收来源。罗马的包税人公司既承担起了他对于共和国的经济义务,还将风险分担到了整个骑士阶级,而且约定俗成地避免了外部债权人对公司经营的干涉。
罗马的包税人公司绝对是史诗级的金融创新,他证明了金融蕴含的巨大力量,根据现存的罗马遗迹来看,罗马对被攻略城市的经营不能说不用心,罗马的人口也达到了数千万之巨。这也侧面提醒所有的政治家,不要认为自己的地位不可动摇,只要利润给够,金融家们也能很好地治理社会。
公元前59年,保民官西塞罗指控凯撒的门客普布利乌斯涉嫌操纵股价,普布利乌斯是当时波佐利地区的金融督察官,他在任期间大肆利用自己的职权打压一些包税公司,然后低价买入这些公司的股票。西塞罗指控道:“你如此鄙视别人的财产,却在用最令人无法容忍的方式扩张着自己的财富,我问你,你是不是在通过了一款最严格的关于勒索和贪污的法律之后变得极为富有!”这可能是人类历史上最早关于证券市场诈骗案的描述,普布利乌斯充分发挥自己作为官员的权力,操纵包税公司的股价从而获利。
这位金融督查官控盘的细节我们不得而知,但是从这个案件也可以看出来,在罗马共和国晚期,金融和政治已经变得难解难分,税收制度也在不断适应新的监管措施和政治秩序。而作为罗马这个金融王国的政治实体包税公司,从经营到监管也已经完全落入了骑士阶级手中,旧制度被不断地破坏,作为中间阶层的元老院对共和国的控制权也逐渐减弱。
贵族共和制度已然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了,骑士阶级主导下的金融罗马逐渐开始向帝制转型,罗马的第一位独裁者苏拉登上了执政官的宝座。
由于帝国的权柄已经分配给了各大包税人公司,那么共和国时期的财产审查制度也就没有必要了,你对国家的影响力可以直接通过你对包税人公司的股权来实现,有钱的人自然而然地就拥有了所谓的权力。因此苏拉上台之后取消了人口财产普查制度,不再记录元老们收入的来源了,将贵族和骑士的资产全都解放进入了市场,整个罗马的金融市场进入了一个大牛市,连意大利的地价都因此翻了几倍。更广泛的投资者基础对包税公司来说当然更有利,一个公共的投资市场似乎能更好地平衡政治家和资本家的权益,这种制度确实是一种能将国家意志和商业利益统一的重要创新。大型公司作为分享国家经济利益的机制一直沿用至今,成为国家维持社会同调的重要金融工具。
这套制度不是没有缺点,不仅有,而且很严重,我们都知道投资有二八分化和马太效应,金融投资有着不同的回报率,这就导致每个人财富增长的速度严重脱节,而且有着更多资本的人在资本市场中占尽优势。而且国家的各项事务均与资本高度挂钩,罗马的统治者们将自己的财富投资于股权和债券之后,还会用自己的政治影响力去影响投资的结果,使得财产分配愈发不公平。
在罗马共和国解体之后,财富变得尤为重要,因为你需要军团来维持自己的地位,而供养军队需要钱。罗马内战时,凯撒直接带兵杀入罗马财政部,抢走了15000根金条,30000根银条以及550万塞斯特斯银币。罗马的军队毫无理念与信仰,一切向钱看齐,钱就代表地位,钱就代表权力,简单来说,钱在罗马代表一切。
在古罗马广场中央耸立着三根柯林斯立柱,那里是卡斯托尔和波吕克神庙的遗址——罗马人拍卖包税权、竞拍政府合同、买卖包税公司股权的地方。每年都有数百万的游客在这个广场上漫步,惊讶于罗马文明的辉煌与伟大,却几乎没人知道他们也是在瞻仰世界上最早的股票交易市场。